章節 4

那一夜我心亂如麻，宴會最後究竟是如何收場？錯亂的記憶也無法給我一個明確的答覆。我只記得，在魏家人離開以後，父親關上了客廳的所有燈光，坐在沙發上不停地吸著煙，地上盡是散落的煙蒂。火苗從香煙的尾部熄滅，又從另一根嶄新的香煙上燃起，循環往復，沒有盡頭。香煙發出的煙霧籠罩了他的臉，黑暗與沉默奪走了我們能夠知曉他內心的一切途徑。

問荷受不了丈夫這副頹唐的模樣，她獨自追出門與美娜爭論著宴會上發生的一切。一些難以入耳的詞彙，「薄情」、「無恥」、「冷漠」、「背叛」，悉數用來指責魏家父母，怪罪他們沒有管教好孩子。但即使是這樣，盛怒的母親也未曾對魏清風罵過一句傷人的惡語。

我躲進臥室，從最初極度的悲傷，完全無法掌控自己的身體，聲淚俱下。到後來平復心緒，雙眼乾澀而紅腫，再也無法流下一滴淚來，僅用了十五分鐘。

我趴在窗台前的書桌上，竟分不清玻璃窗戶中倒映的那個懦弱的女孩是誰？

是我嗎？

是嗎？

隔壁臥室的小夜燈亮起，侵擾了我的思緒。

與我的臥室僅一牆之隔，正是魏清風的臥室。就讀於同一所中學，又是彼此的玩伴，我們之間有許多旁人並不知曉的交流方式。

魏清風的臥室傳來一陣有序的台燈開關的聲音，使得他的房間忽明忽暗。

「短、短、長、短…」我在心中默念著。

隨著一陣台燈開關的結束，我已從中讀出了他的求和。

那串摩斯密電的背後，是我深愛男孩的致歉。

「蘭月，我今天太過衝動。」

我無法知曉魏清風是以何種心態，發出的這句密電；但我那顆失望的，熄滅如死灰的心，如何才能夠復燃？

窗台那頭的台燈開關又開始了有序的跳動。

「妳還在嗎？」

「請回覆！」

我悄悄關上了燈，任由黑暗遍布這間小小的臥室。黑暗將我的心房吞噬，我無法拒絕。絕望的含義是拒絕任何可能引發內心悸動的事物。

為此，我拒絕那位男孩的光。

魏清風家窗台的燈，明暗了一整夜，引來四鄰的非議。

美娜也是出門購物時，才被好心的鄰居提醒而知曉。

「美娜，給孩子換一盞好點的台燈。臨近升學考試，那種總是跳閘的台燈害了清風的眼睛，那可就得不償失了。」

翌日清晨。

太陽拉長了路上行人的影子，過路的戀人就連影子都糾纏的難捨難分，惹人艷羨。

我整裝待發準備出門上學，下樓梯的時候瞥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。魏清風仍舊在街角的老地方等我。以往，我們兩人每次上學都是結伴同行。但在那件事情之後，我已然不知道用何種身份與魏清風相處。我躲在樓道的出口，將半邊身子隱藏在牆壁內，探出個頭去。

時間臨近上課，魏清風焦急的盯著手錶上的時間，無奈的搖頭，然後朝著學校的方向跑步前進。我長吁了一口氣，好在他那股固執的勁兒沒在此刻發作，不然今天要遲到無疑了。

我腳下的步伐也抓緊起來，一路小跑。突然，我彷彿迎面撞進了某個高大且溫暖的胸膛，腦袋的暈眩讓我分不清那人的長相。

「蘭月！」

鏗鏘有力的聲音，將我喚回現實。

魏清風這個腹黑的男人竟在轉角處躲了起來，給我來了一出突然襲擊。

「為什麼躲著我？」

魏清風低沉的聲音彷彿容不得別人的質疑，我鼓足勇氣回應道。

「既然你要和我了斷，不如斷得徹徹底底。」

「那你最好的辦法應該是搬家！」

「我爸已經在看房子了。」

「你！」

魏清風被我怼得啞口無言，他那憤怒的模樣不由得引起了我的訕笑。

「你最好說到做到！」

魏清風留下了這麼一句惡狠狠的話，轉身慢悠悠地朝前走。他似乎已經不在乎遲到與否，自顧自悠閒地走著，我跟在他的身後，進退兩難，心中始終掛念著學校的上課時間。

哼！這魏清風料定了我不敢走到他的身前去！

他一副得意的表情，我是跟在他屁股後面拖了十八年的尾巴，他有足夠的自信我不會忤逆他、反抗他、超越他。

我腳下的步伐愈快，他的步伐愈慢。我愈慌亂，他愈輕鬆。將我前進的道路堵得嚴絲合縫。

我忍不住憤怒道：「你能不能走快些？別擋道！」

回應我的是他那冰冷的話語：「喂，你踩著我影子了。」

影子。

無數個上下學的時刻，我默默跟在魏清風的身旁，用自己的影子去挽魏清風的影子。彷彿那樣，我就能知曉這個男孩肌膚的觸感，就算與他有了肌膚之親。可這最後一點留給我的甜蜜回憶，被面前男人的話語撕得支離破碎。

我邁起腳，用力地踩在魏清風的影子上，發洩著我的憤怒。

「魏清風！你就是個混蛋！」